雪山土司王朝 


    《雪山土司王朝》以卓克基第十六代土司索观瀛为主线,回顾了当时雪山草地几位人物苏永和、华尔功臣烈等的人生和命运的起伏,以及马尔康县解放前至民主改革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所发生的一系列伟大的社会变革。

      本书在政协马尔康县委员会1992年编写的《索观瀛传》的基础上,进一步充实了相关内容,同时将人物放置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中加以考量。正如阿来先生在序中所言:“细读之下,不止是风云变幻的时代画卷得以充分展现,同时,关于土司家族权力来源,传承方式也得到了详尽的考察与说明。一个末世土司在时代巨变面前,无论试图抗

拒变化还是最终顺应历史潮流,曾经操控一切最后却无力挽留曾经的辉煌的过程,令人感叹。这种感叹难以一言尽之,姑且名之为命运之感吧。”
       本书配有大量的历史照片,这是照片都是通过国内外的各种渠道搜求到的,它与上世纪前50年阿坝和马尔康社会状态和土司制度息息相关,十分弥足珍贵。
       公元1900年,索观瀛出生在阿坝州汶川县玉龙乡涂禹山一个土司家庭。父亲名叫索代兴,母亲名叫哈木措。
    1907年,索观瀛在来自都江堰的私塾老师的指导下读孔孟之道,1908年,被送到理县舅舅家学习藏文和嘉绒话,这一切都是为了索观瀛赴卓克基任土司作准备。

    本来索观瀛是父亲的继任者,但半道中跳出了他的七叔。他的父亲怕索观瀛不是他七叔索代赓的对手,所以只好选择让他到卓克基任土司。当土司需要有土司血统,卓克基

与瓦寺土司有姻亲关系,因此索观瀛到卓克基当土司明正言顺。
      1913年9月28日,索观瀛在舅舅的护送下从理县出发,赴卓克基任职。为了安全,索观瀛的舅舅让索观瀛装扮成赶马的孩子,而让索观瀛的侙侍者王金山扮成索观瀛。走了近一个月,一行人抵达卓克基,索观瀛成了卓克基第十六代土司。年少的索观瀛在执政时感到有些困难,不得不派人到西藏,将二舅舅索坝格西曲赞喇嘛请来辅佐自己。
      索观瀛虽说是土司,但大权掌握在卡尔古大头人和德尔科大头人手中。特别是德尔科头人,更是目中无人,时常带着手下人四处转悠,伺机对土司下手。
    索观瀛也没有闲着,他远与成都的军阀结盟,近与大小金川和草地的名门望族联手,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将德尔科除掉。
      索观瀛一生中娶了四个女人做媳妇,分别是珍莫尼纤、旺谦、官淑珍和柯玉霞。珍莫尼纤和旺谦分别为他生下了索国纲和索国坤。珍莫尼纤和旺谦都不幸被病魔夺走了生命。1920年,珍莫尼纤在生第二胎时不幸患上了“产后风”,与襁褓中的女儿双双病逝;1921年,索观瀛娶为妻,旺谦为他生了索国坤,但不幸于1941年病故。1943年,索观瀛立14岁的柯玉霞为续妻,同年,又把官淑珍娶为姨太太,后来,官淑珍发现索观瀛与柯玉霞之间的事,遂与索观瀛分道扬鑣。
      自从1937年苏永和篡位土司后,把雪山草地推进了一个血与火交织的动荡岁月。苏永和、索观瀛、华尔功臣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们代表各自的封建领主的利益,展开了殊死的较量。而苏永和的逐渐坐大,首先受到威胁的便是索观瀛。而焦点则集中在松岗土司的继任者上,索观瀛和苏永和都想让自己的人入嗣松岗,但因诸多原因,索观瀛成了最后的失败者。
      1950年,索观瀛带着柯玉霞到草登寺参加祈愿大法会,草登大头人卡尔古温布·牛美扎巴带头高呼口号,让其交出权力。索观瀛在侍卫和佣人们的保护下连夜逃往龙尔甲。卓克基、党坝、松岗派出援兵,将土司解救了出來。
      1949年,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取得了历史性的伟大胜利,全国除西藏和台湾外,全部获得了解放。但地处西北一隅的阿坝人民仍处在土司的统治之下。
      1951年,“四土”地区实现和平解放,在随后召开的“‘四土’阿坝绰斯甲代表大会”上,宣告成立了“四土”阿坝绰斯甲临时军政委员会,索观瀛被选为军政委员会副主席。黑水叛乱后,亲赴黑水说服苏永和投降。“黑水战役”结束后,四川省藏族自治区首届各族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在茂县召开,原来的茂县专区专员公署更名为四川省藏族自治区人民政府。会议选举天宝为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张承武、索观瀛、华尔功臣烈、苏新为副主席,苏永和等47人为委员。
      此时的索观瀛已是人民政府的正式官员了,在短短的两年中,他经历了一生中最为纷繁复杂的时局变幻:在形势变幻莫测的时候,他不得不游走于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一方面他要藏匿周迅予、傅秉勋、何本初等蒋匪特务,另一方面又得听从共产党的劝导,阻止蒋匪特务企图把卓克基变为反共基地的阴谋。他从惧怕解放军进驻自己的领地,到率众欢迎西南公安师和平解放“四土”;从畏惧和反对共产党“改土归流”政策,到如今一跃而变身成为人民政府的官员……这些都是在这两年中瞬间发生的事情,使他在梦幻般的经历中感慨万千。索观瀛度过了他一生中最为艰难的两年,但他庆幸,自己终于走出了这一扑朔迷离的时光隧道,走进了阳光……




 

  

 阿  来  


       有人从家乡来。

       来的是几位热爱故乡,并把这种热爱投注于家乡历史与文化研究的有心人。他们都不是专业人员。长期在家乡的政府机构或文化单位工作,有些还担任过家乡县重要的领导职务。现在有的退了休,有的还在岗位上“服其事”,继续着自己看似普通平凡的工作。与此同时,他们长期坚持从事的历史文化研究工作却大有意义,其搜求资料,进而在此基础上考证梳理,去伪存真的工作成果常常也给我很多启示。这次,他们又带了已出刊多期的杂志型地方史与地方型文化研究资料《嘉绒文化研究》的最新一辑。

       我当然要请他们喝几杯薄酒,翻翻新书,谈谈家乡,这真是一大快事。心里不禁涌上两句改篡过的古诗句。正是“浊酒一杯家万里,书被催成情正浓。”

想不到,几位家乡人还带来更重的精神礼物,一本专著《雪山土司王朝》。更为难得的是,他们还从国内外各种渠道搜求到上世纪前五十年与故乡社会状态与土司制度相关的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这使得杯中的薄酒立即有了时间的深度,成了百年陈酿。

        我的家乡马尔康县,历史上曾被称为“四土”,也就是四个土司统治之地的意思。这个地方生活的族群,是嘉绒藏族。嘉绒藏族,正如人类学家所说,可以视为一个大的民族内部所具文化多样性的样本。从明至清,特别是清代,形成十八个土司的统治之地。后来,一些土司,如杂谷,如曲浸,如赞拉因为各种原因相继改土归流。改土归流后自然也就发生了社会结构、族群构成和文化面貌的巨大变化。但马尔康的四个土司却一直从清代延续到民国,直到共产党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建政才正式宣告结束。相较其它实行土司制的藏区其间经历的种种巨大变故,这种相对的稳定性使梭磨、卓克基、松岗和党坝四个土司掌控的马尔康地区(四个土司所统治的地域又不止限与今马尔康县境)成为保存嘉绒文化最完整的地区。所以,研究嘉绒族群文化和嘉绒地方史,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即便只从藏族这一民族历史与文化着眼,这些研究工作与成果,也有着独特而重要的价值。

      按现代人类学的观点,文化多样性,不只存在与表现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民族之间。文化多样性同样存在一个民族共同体内部。嘉绒地区从吐蕃时期才日渐融入藏族这个文化共同体内,除与青藏高原其它地区藏民族保持的文化共同性,因为特殊地理位置与未融入藏族大家庭前的文化遗传,又有着自己鲜明的文化特性与历史传承。语言、建筑、生产方式甚至歌舞等文化的同中有异之“异”略过不谈,考察近现代历史,土司制下实行的政教合一制度与西藏地区所实行的政教合一制度,也是同中有异,存在着相当的差异。文化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说过:“在每个社会内部,在组成社会的所有社群中,同样存在着多样性问题,如社会等级,阶级差别,专业部门或宗教派别等等,差异得到一定发展,也为人们所看重,人们能够问,当社会以其他的关系而变得更庞大、更同质时,这内部的‘多样化’是否趋向于增强。”照此说来,这本书,对于一个土司社会内部的“社会等级”和“宗教派别”等社会情况也多有涉及与探究。这样的工作,在把文化——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化贴上一二符号化标签,复杂的问题因此被遮蔽的今天,更是具有强烈的现实感。

      这次《雪山土司王朝》的整理成书,即着眼于土司制度的考察,并以四土中卓克基一土,又以此一土的最末一代土司作为中心,在我看来,是找到了考察一种地方政教制度的很好的入口,取得了一个很好的社会学模本。细读之下,不止是风云变幻的时代画卷得以充分展现,同时,关于土司家族权力来源,传承方式也得到了详尽的考察与说明。一个末世土司在时代巨变面前,无论试图抗拒变化还是最终顺应历史潮流,曾经操控一切最后却无力挽留曾经的辉煌的过程,令人感叹。这种感叹难以一言尽之,姑且名之为命运之感吧。

      十多年前吧,马尔康县政协作为本县所编文史资料之一种,出版过一本卓克基末代土司的传记。而这本《雪山土司王朝》同样以索观瀛土司作为中心人物谋篇布局。比较两本书,就可以看到家乡地方史与文化研究取得的进展。在这本书中传主的一生的功败垂成与所处的大时代有了更深广的联系。土司制度的终结和土司个人命运的沉浮都不是一个封闭体系中的自在运行。在那样的方法下,一切都是单独而偶然的事件。只有具有了宽广的视野与现代的思想方法,才能把地方史的研究置于巨大的历史背景下详加思量,才能把个人命运安置在社会巨变的洪流进行考察。

正是因为这些优点,家乡的朋友们告别后,我连夜拜读他们的新作,并把这些感想写在这里,同时祝愿并期待他们的工作有更深广的收获。